建水红墙下-如此别样的琳琅|云南旅游|昆明|大理|丽江|自助游全攻略

无意中到了建水，才知道在不经意中闯进了一条文化的回廊，时光在向前走，我们却在今天和昨天之间反复穿梭，迂回，有时甚至无法走出来。以致我现在离开建水已经十多天了，还在迷惑。车子一路上都跑得很溜，偏是临到建水时出了故障，耽误了些时间，才决定在建水住宿一晚，否则便和它擦肩而过了，也许以后便永远不会认识它了。更迷惑的是我始终没有完全明白，在中国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里，中原文化、汉文化是如何走进和这里的少数民族文化融合，让今天的建水呈现给我们如此别样的琳琅。　　

　　到达地处滇南的建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路边的景物不十分清楚，隐约是入了一座古城里。本以为只是临时借宿一晚，随便找个地方睡觉便是，也不需要讲究什么了。可一下车，就听见带路的朋友（实际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嚷道：“都别急着拿行李，去喝杯茶，已经迟到了。”喝茶有什么迟到不迟到的，心里疑惑着，却没有言语，便跟着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楼。进去坐下，原来是看表演。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都安安静静地盯着台上看，台上一对俊男美女正声情并茂地不知唱些什么。我心里急着想早点休息，便对这表演有些不耐烦。可也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看。　　

　　不料，看着渐渐地便着了迷。原来唱的都是建水方言小调，须看字幕才明白它的意思。曲调的旋律比较简单，令我着迷的是它的歌词表达的意思以及极富乡土气息的遣词用句，不管是直白的还是含蓄的，都耐人寻味。譬如我印象最深的一首叫《一窝雀》，便真的很棒：“西山坝子一窝雀，一气飞到石崖脚。要飞要飞又要落，要落要落又不落”。我理解这是一首爱情小调，把那种欲说还休的情境淋漓地表现出来了。宋元词令中有不少是表达这种含蓄的情感的，却似乎都没有这般滋味。后来听说有人将这首小调改成美声歌曲，还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的青年歌手大赛，又硬说是环保主题。真是岂有此理，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喜欢干煞风景的事情。还有一首《四门调》，也是极富生活气息的：“一出东门东，东门卖点小花红。二出南门南，南门卖点小橄榄。三出西门西，西门豆腐好吃些。四出北门北，北门卖点烧玉麦……”，对于这首小调，我是第二天逛建水古城时才有了更亲切的体会，才知道，在滇南的大山深处，还有一处这样的地方生活是如此富有小调式的韵味。还有一首《出门调》：“人人出门带老婆／我们出门带被窝／带着老婆煮饭吃／带着被窝得热和。”听建水的朋友介绍，以前建水很多人跑茶马道，去个旧锡山挖矿的，便有许多这样的听着心里发酸的出门调。　　

　　听完小调，建水的朋友又安排去吃建水小吃。这位朋友是拐了许多个弯才认识的，却不料如此热情，也显出建水人的好客。因为建水小调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大家也就都欣然随这位朋友去了。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建水街头还如此的热闹，这又令我们意外。印象中，除了广东，外省的城市是很少到深夜还人潮涌动的。我们这次云南之行，大约也住了七、八座城市，几乎晚上九点多便都少有人在路上行走了。建水真是个例外。晚上走在建水街头，一路上都见到飞檐翘角的牌坊和随风轻摆的红橘子般的大灯笼，建水别样的味道越来越浓厚了。　　

　　建水的小吃多以烧烤为主。烧烤的品种琳琅满目，肉类、瓜菜类都有。譬如云南小瓜烧着吃，真是第一次见，味道倒真不错。烧烤豆腐是建水小吃中最有名的，豆腐都是切成小方块，放在木炭火盘上慢慢地烤到微黄，再蘸佐料吃，外焦内嫩，香得很。为我们烧烤豆腐的是一位哈尼族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总带着笑意看我们。还有诸如狗爪子、狗蹄、羊排之类。有不少昆虫类的东西也被拿来烧烤。朋友给我们推荐一款叫“水母鸡”的昆虫，烤得焦黄，说是蜻蜓的幼虫。我们终是有些顾忌，没敢吃。不过建水小吃也已经给我们留下香喷喷的印象了。听说云南最负盛名的“过桥米线”亦发端于建水，不知是否真实，也不必细考了。便有了对建水的第一个印象：生活小调中的建水。　　

　　接着又一个意外出现了，建水的朋友把我们安排在了朱家花园里住。来建水前便知道有个朱家花园，被誉为“滇南大观园”，是清末一位姓朱的富商所建的私家花园，占地近三十亩。原以为是破败和荒凉了的，却不料仍能入住。　　

　　跨进挂着烫金大匾，立着黑漆大柱的院门，便进了朱家花园。因为是深夜了，除了门口一位上了年纪的保安外，便只有一位穿着清代小丫鬟服饰的小姑娘领着我们绕过曲径，穿过回廊，跨过一座又一座门庭，向我们的房间走去。昏黄的灯光一路撒在高高的泛白的院墙上，大家也都不说话，更添了这夜的静谧，也更添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迷茫。深夜时分走在这深宅大院里，倒真是第一次，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有些许的紧张。终于到了一个叫“梅馆”的院子，也是古色古香的风格。房间里面的家具均是仿明清的古典家具，云木雕花床，淡粉罗纱帐，床头挂着别致的宫灯，迷离淡黄的光，深深的夜被细细的窗棂剪辑成无数黛色的四方小格子，感觉一下子住进了百年前。　　

　　第二天是被从檐角跃进的阳光弄醒，亮晃晃的。拉开窗帘，“梅馆”的院子里，已经有三几个梳着双髻，穿着粉绿的小丫在打扫清洁了，她们的影子被阳光斜拉着，长长地落在草地和开着的茶花上。走出门去，她们也不抬头，悄无声地转过墙角便不见了。　　

　　仍带着百年前的感觉，信步在这园子里走，阳光有一处没一处地乱铺撒着，给这深宅大院添了些生气。四合院一个套一个。柱础、窗下坎墙、门垛、照壁，如果不仔细分辨都似一个样式。据说园主人当年是有心仿大观园而建。只是我原本便不知道大观园的模样，便无法比较，但似乎无法比得上苏杭那些名园的精致。不过，这里的石雕和木雕倒是不错的。除了雕门窗外，屋檐、梁枋等部分也用木雕装饰，木雕门窗在花园里犹如一幅幅打开的立体画卷。图案多取材于花卉和吉祥动物。石雕多在后花园里的小鹅湖四周的青石围栏上。每一块石板的正面和背面，均有雕镂精美的浮雕和诗文。走在后花园的回廊上，便想象宝玉领着些姐姐妹妹们在这里咏菊吟雪的，倒真贴切。于是便有了对建水的第二个印象：清朝里的建水。　　

　　因为昨天晚上听了《四门调》，便趁早直奔最著名的东门。说是东门城楼比天安门城楼还早建二十年。远远便看见了那高翘欲飞的檐角和垂下的大红灯笼，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亮的光。城楼似乎是三层，当然远不及天安门的气势。城墙是赭红色的，看上去年代并不久远。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刚准备拍张照片便离去，朋友说转到前面再看看吧。却不料，刚绕过墙角，浓郁的建水市井气息便迎面呛了过来，令我们一下子缓不过劲来。只见阳光铺陈开来的红墙下，一字排开了上百只鸟笼，上百只说不齐名字的小鸟在笼中一齐叽喳，扑腾。遛鸟的、观鸟的三五成群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神侃。遛鸟的多是中年人，不像一些地方多是老人。有几处正在斗鸟，便聚了更多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笼中正在搏击的两只鸟儿，嘴里不停地兴奋地吆喝着。一会鸟儿分出了胜负，遛鸟的主人也分出了胜负，也不需彩头，赢家便提起自己的笼，满面春风、有滋有味地走了。输的那位也只有一刻的沮丧，便又寻第二家去比试了。我在北方很多城市都见过遛鸟和斗鸟，南方的城市并不多见。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遛鸟早市是第一次见，而且出现在中国极南极边的建水，是没有料到的。　　

　　在这建水的红墙下，除了遛鸟的，还有卖果的、卖小吃的、卖特产的。热腾腾的米线在阳光里飘着诱人的鲜辣。建水的大碌竹（水烟筒）比广东的粗很多，直径有十公分，嘴套在上面，连下巴也见不到，想像中吸一口，是要使出浑身的劲的，可建水的老人轻轻一“吱溜”，又徐徐地喷着白色的烟雾，悠游得很。　　

　　如果说建水的红墙下展示的仍是生活小调中的建水，那么你再走进建水的这座孔庙，你就回看到另一个建水，一个儒家书卷中的建水。这座文圣人庙大约可以称得上建水的魂。它占据了建水古城中心114亩的地方。面积虽然比山东曲阜的孔子家庙小了许多，可是我感觉上却比它更大气，或许是因为游人少的缘故，也或者因为建筑物没有那么密集的缘故。建水文庙的大气首先便体现在一进大门就呈现在你面前的占地二十多亩的、清波荡漾的泮池。建水人也称之为“学海”。池北端有一小个岛，上建“思乐亭”，由一座三孔石桥与岸边相连，称为“状元桥”。古时的书生在池边苦读诗书，意即伴池；只有科举高中的人才可以跨过状元桥，到思乐亭中接受祝贺。泮池左右各有一条路通向主殿，左边为文官道，右边为武官道，尽头为下马下轿坊，文武官员到此都必须步行了。　　

　　再往前便是一座雄伟壮丽的门牌坊“洙泗渊源”，左右红墙分别上书“鹰飞”、“鱼跃”。初升的阳光洒满红墙、月台和牌坊，带给人无穷的朝气。　　

　　先师殿也称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正殿，立柱皆为青石雕制。孔子端坐大殿正中，两旁为儒家四圣：复圣颜渊、述圣子思、宗圣曾子、亚圣孟子；侧边则是孔门十哲。两翼的回廊里则如曲阜孔庙一般供着两千多年来举国的儒家圣哲先贤。我曾想过去找一下岭南唯一入祀的江门的陈献章先生。可惜后来又忘记了。大成殿内高悬着清朝八位皇帝题写的匾额，足见清王朝对孔子的推崇。　　

　　在建水文庙，你一定要听听一班老人演奏的周礼古乐。他们鹅冠博带，神色庄严肃穆，徐徐弹奏，管弦丝竹之声在苍松翠柏、雕梁画栋间缠绕，良久方息。一面听他们演奏，一面默颂着《论语》中的一些句子，你仿佛又到了春秋时期，跟随着这至圣先师在缓缓周游。　　

　　文庙在全国各地均有，广东许多地方也都建有，据史载：清朝时期全国共有1800多座文庙。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除曲阜孔子家庙外，全国最大的一家文庙会出现在这滇南极边之地，而不是中原大地或是锦绣江南呢？我很想清楚这个问题，可惜连当地人也无法讲清楚。他们只是告诉我，这座文庙建庙700年，增修扩建50多次。自从建了这庙之后，建水一带学风大盛，“满城皆闻读书声”。建水旧时亦称临安，明清两朝开科取士，有时建水学子占了一半，因此有“临半榜”的美誉。这话我信，这座文庙真是读书的好地方，我们在游览时也不时见到建水一中的学子们或泮池、或回廊、或石阶，三三两两，默默翻书。先师在上，状元桥就在脚下。这儒家书卷中的建水，今天依然在一页页地翻着。　　

　　出了文庙，穿过古城便奔西门，因为小调中唱：“西门豆腐好吃些。”西门豆腐好吃些，是因为西门的水。西门有一口古井，曰大板井，井水可供全城饮用，在建水一百多口古井中，大板井是最大的，井口直径足有三米多。井栏用６块石板间６根石柱镶嵌而成，因年代久远而圆润光滑，石柱上有着隐约可见的浮雕图案。凑近了去看，只见井水清澈，荡着晶亮的柔光。建水的茶馆，多以“西门井水”字样来招揽客人，而用大板井水做出的豆腐，被称为“西门豆腐”。相传此井开凿于建城之初，即明洪武年间，千年来，哺育了满城人而至今源源不竭。冬日温暖的阳光下，建水女人挑着清冽的井水悠悠地走在青石板上，已不玲珑的腰肢此时也扭出了迷人的曲线。　　

　　建水古井也是建水的一大特色，有人说，在建水随便挖几锄，就能挖出一口井来。于是建水又有着井的博物馆之称。建水人是如此钟爱着这一口口古井，不但水井的名称高雅，如醴泉、渊泉、溥博泉，如月牙井、涌莲井、玉洁井等，还把水井打扮得别具一格：除了单眼、双眼、三眼、四眼的，还有方的、圆的、上圆下方的、上方下圆的等等。可惜我们逗留的时间有限，不能一一去赏，却也知道了建水本身便如一口古井，你无法看清，你只能感受，这也够了。是的，这古井一般的建水。　　

　　白天的古城更显繁华，古色古香的建筑中穿梭着忙忙碌碌的小商小贩和悠悠闲闲的外地游客。我们便要走出这回廊，告别建水了。可建水的朋友这时却告诉我们，现在的所谓古城大多是几年前仿建的。真正的建于明洪武年间建水古城已经被毁了。这场浩劫就发生在2000年的时候，建水政府提出所谓重塑建水旅游品牌，拆旧建新。古城里108栋老宅子都被拆掉了。“那时的建水才是真正的明清的建水，历史中的建水，象朱家花园那样的宅子多着呢”。听了这话，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面对这场发端于和平岁月里的浩劫，建水百姓曾万众一心进行抵制，可还是无济于事，建水的历史就这样在这里无奈地打了一个折扣。这样的事在这个浮躁的、急功近利的年代并不鲜见，官员的浅薄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时代的浅薄。我由此便想到江门五邑差不多在同时被拆掉的新宁火车站。　　

　　幸好古城里还留存着文庙，留存着朱家花园，留存着东门楼，留存着烧豆腐，留存着建水小调，留存着一口口古井，让建水的历史得以伤痛地延绵。如果没有这场浩劫，如果建水再多108栋的老宅子，那将是一个怎样的建水呀。如果朱家花园和文庙过些年也不见了，那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建水呀。历史边缘上的建水，可要走得好一些，我只能祈祷。　　

　　走时又经过建水东门楼的红墙下，遛鸟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有城楼上“雄镇东南”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猛烈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