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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名字的傍晚(5)
更新:2017-05-14 12:25【樟树地名】
导读:齐光相信凭着野豆的胆量和脾气,这些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他不再吭声,野豆嫌他怂,拉着梁瓜瓜走前面。离土坡已近,能清楚地看出对方有五个人,他们
齐光相信凭着野豆的胆量和脾气,这些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他不再吭声,野豆嫌他怂,拉着梁瓜瓜走前面。离土坡已近,能清楚地看出对方有五个人,他们朝这边走过来,很快就会狭路相逢。
那五个人在距离齐光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停住,手里各握一根手臂粗的大棍子,远看像一排瘦瘦高高的竹竿子,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意。齐光心里立刻骂了野豆的娘——他一直没说这些人是高年级生。这些人高他们一个头,人数还比他们多,这不是两军对垒,而是核碾压。
天空被一片黑浓的乌云遮住,阴沉沉的,风卷起沙子,芦草像浪一样滚动,也将少年额前的头发吹得乱舞。空气潮湿。在云层的彼端、深处,两声闷闷的春雷响动——快下大雨了。在那一刻,齐光想丢下手里的西瓜刀,一路狂奔,躲进家里的柜子。
一个满面青春痘的男生站出来,问:“哪一个是野豆?”
野豆颤巍巍地往前迈了一步,嘴里还横:“就是你爷爷我。”
那个男生又说:“有胆子,等的时候还怕你不敢来,我们准备撒泡尿回去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传出去我们打小孩不光彩,你跪地上磕两个头我就放了你们。”
野豆说扬了扬手里的刀:“等会让你跪地上喊我们爷爷。”
梁瓜瓜紧紧把刀举在面前,大声叫:“喊我们爷爷!”
“……”
被梁瓜瓜这么一叫,两伙人突然静默下来,都尖着耳朵听风声,这雨即刻就要下来。齐光走了个神,想起钓鱼时的情形,浮漂一沉一浮,鱼儿上钩了,他抬起竿子,鱼弹动得厉害,铁钩穿过了它们的嘴唇,他抓着它们湿滑滑的脊背,将它们从鱼钩上卸下来,感受它们奋力在手里挣扎,然后哧溜一下,一个抛物线重新滑回河里,不见了影踪。他又想起早晨的女尸,随着浪上下跳跃,朝着他缓缓漂来,那股复杂难名的味道从脑海中飘出来,进入鼻腔,使人作呕。他丢开了手里的西瓜刀,觉得那玩意儿烫手。
两伙人打了起来,怎么开始的齐光记不清楚,像是梁瓜瓜猛得突然举着刀哇呀呀冲了出去,野豆随即跟上,两伙人扭在了一起,齐光一直杵着,没挪步;怎么结束的他也没有看分明,只听见野豆豆哑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两声“瓜瓜!瓜瓜!”,本来挤成一团的人突然松开,围成一圈,只剩了梁瓜瓜倒在地上扭来扭去,他的腿被刀划了一道,肉翻卷出来,深红的血汨汨往外涌,打湿了裤子,滴落到草地。野豆红了眼,往地上一匍,捡起刀来,见人就砍,那几个大孩子一棍子抡过去把他掀翻,摁住了手脚,使劲扇了几巴掌,拿着他的头往地上砸了两下,砸得砰砰作响,他的脸立刻涨红了,两行鼻血滚出来。齐光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是从野豆被按住开始,还是从梁瓜瓜受伤开始,还是从他们扭打在一起就开始了——他记不清。
“妈的,野豆这小子疯了。”四中的人说。
他们捡起西瓜刀,准备离开土坡,其中一人指着齐光说,这还有一个。另一人说,这是个废物,不用管他。
那群人一走,乌云兜不住雨水,浇泼下来。齐光想去看看野豆和梁瓜瓜怎么样了,两只腿却重得抬不动,他只好一直那么站着,任由雨水从里到外将他打得透湿。野豆脸扑在地,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挣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梁瓜瓜的身边,把梁瓜瓜拉起来,背到背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齐光。
他们走出很远,齐光还能听见梁瓜瓜哼哼唧唧地喊疼。灯光球场三结义的兄弟情谊只持续了一个月,猝不及防地结束。
齐光回到家时,天色已晚,雨下了好一阵子,春末的雨依然寒凉透骨,冻得他牙齿打战。快到灯泡厂时,他发现厂子门口的那排路灯坏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不亮了,昏暗中樟树的落叶铺出一条红黄相间的路,厂职工楼里只亮了几盏灯,这一二年间不知不觉搬出去许多户,没从前的热闹。他在楼道口擦干净脚上的黄泥,慢慢走上楼,妈正在走廊烧饭,看见他湿漉漉地走来,赶紧让他去换衣服擦头发。
因为下雨,今日的葬礼早早结束,爸提前回来,正坐在屋里看电视,他拿个帕子擦着唢呐,把唢呐的铜碗子擦得锃亮,一看到齐光,头立刻别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鄙夷的“哧”,灯光昏黄,显得屋子拥挤极了,手脚都难以抻开。齐光闷头走进房间,换好干衣服,坐在饭桌旁等饭, 还是没防住打了两个喷嚏,
妈在走廊炒菜,谈起早上南门河的女尸,说是上游那个城市的一个女大学生,因为和人谈恋爱崩了,一口气没咽下跳了河,家属来看过,已经将尸体领走了。
爸说,这一代人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动不动寻死觅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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